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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认识罗切斯特先生

第二天，特恩费得因为主人的返回而忙碌起来，不断有人来跟他谈事情，我喜欢这种欢快的新气氛。但是我没办法让阿黛拉专心上课，因为她总是喋喋不休地说着罗切斯特答应送给她的礼物。晚上，我们被邀请去和他一起喝茶。我一眼就认出了那黑头发、黑皮肤、宽阔的前额和严肃的表情，他正是我帮助过的旅行者。他的腿搭在椅子上，但当我进门时，他根本没有打招呼的表示。实际上，他既没说话，也没动一动。

“你也给爱小姐带礼物了吗？”阿黛拉问。

“礼物？谁要礼物？”他生气地说。“爱小姐，你想要礼物吗？你喜欢礼物吗？”

“先生，这东西我接触得不多。”我答道。“无论怎样，我无权想得到礼物，因为我没有做什么可以赢得礼物。”

“别太谦虚了。我已经和阿黛拉谈过。她不是很聪明，但你教得不错。”

“先生，这就是我的礼物。表扬学生的进步，就是老师最想得到的。”

罗切斯特先生静静地喝着茶。茶喝完后，阿黛拉和费尔法斯太太玩着，罗切斯特先生叫我离火近些。

“来这儿之前你在哪里？”他问。

“先生，我在洛伍德生活了八年。”

“啊，是的，一所慈善学校！八年！你在那种地方坚持了这么久，真让我吃惊。你的脸上有种魔力。昨天晚上我在去海依的路上碰到你时，我差点以为你对我的马念了咒！我还在琢磨你是不是念了咒。你的父母呢？”

“他们死了，我不记得他们了。”

“你的亲戚呢？”

“我没有亲戚。”

“谁让你来这儿的？”

“我登了广告，费尔法斯太太给了回话。”

“是的，”老管家说，“谢天谢地她登了广告。她不仅是阿黛拉的好老师，也是我的好朋友。”

“别把她说得那么好。”罗切斯特绷着脸说。“昨天晚上她和她的魔法让我的马摔倒在冰上了。”

费尔法斯太太看上去稀里糊涂，显然没搞清是什么意思。

罗切斯特先生接着说：“爱小姐，你刚去洛伍德时几岁了？”

“大约10岁。”

“你在那儿待了八年，那么现在18了？”我点点头。他又说：“我永远猜不出你的年龄。好，你在那儿都学了些什么？会弹钢琴吗？”

“会一点儿。”

“当然啦，所有的年轻女人都这么说。到书房去弹个曲子。”我照他说的做了。

“够了！”几分钟后他喊道。“是的，你的确只会一点儿，和其他女学生一模一样，可能比有的还弹得好一点儿。现在把你的素描拿来看看。”我从房间把画取来，他仔细看了看，挑出了三张。

“很有意思。”他说。“你只是表达了你的想法的影子，因为你不善绘画，可是这些想法，都是从哪儿来的？谁教你画风、画空间、画情感的？不过，收起来吧，爱小姐。你知道已经9点钟了吗？阿黛拉该上床了。各位晚安。”罗切斯特先生的情绪忽然变了，他显然想单独待着。

那天晚上，我后来和费尔法斯太太聊起来。“你说过罗切斯特先生有点怪。”我说。“那么，你认为呢，爱小姐？”“我觉得他很怪，而且相当粗野。”“对陌生人来说他似乎是这样的。我太习惯他了，从来不觉得。你知道，他曾有过家庭问题。”

“可是他没家呀。”我答道。

“的确，现在是没有。但他曾有过一个哥哥，九年前去世的。”

“九年已经很久了。现在他肯定已经从失去哥哥的痛苦中恢复过来了。”

“唉，他家里感情不好。父亲非常贪财，希望把家族的产业守在一起，因此老大继承了大部分产业。我不知出了什么事，但我知道爱德华先生（就是主人）曾和他的家人吵过架，这就是为什么他常常出游。他哥哥死后，他继承了特恩费得，但他不常回来，我并不感到奇怪。”

“他为什么要离开呢？”我惊讶地问。

“也许他觉得这是个伤心的地方，我真是不清楚。”显然，费尔法斯太太不会再跟我多说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被邀请在晚饭后和罗切斯特先生谈话。在房间的一角，阿黛拉正兴致勃勃地向费尔法斯太太讲述她得到的礼物。罗切斯特先生让我离火近些。

“我不喜欢小孩子和老太太的对话。”他悄悄对我说。“可是她们正互相逗趣，我自己也可以找点乐。”今晚他看上去没有那么严肃了，他漂亮的黑眼睛里透着温柔。我正看着，他突然转过身来，碰到了我的目光。

“你认为我英俊吗，爱小姐？”他问。

一般来说，我会稍微想一想，然后说点客气话，可是现在我却脱口而出：“不，先

“啊，你可真不一般！你是个安静、严肃的小人儿，不过你也可以变得几乎粗鲁。”

“先生，对不起。我应该说美丽并不重要，或是类似的话。”

“不，你不应该！我明白了，你批评了我的外表，还要从背后再捅上一刀！好吧，告诉我，我长得有什么不妥吗？”

“罗切斯特先生，我没有批评您的意思。”

“好吧，现在你批评吧。看着我的头，你觉得我聪明吗？”他指着自己宽大的前额。

“是的，先生。如果问您是不是好人，会不礼貌吗？”

“你又捅刀子！就因为我说不喜欢跟老太太和小孩讲话！好吧，年轻的姑娘，我年轻时想做个好人，但生活对我来说是一场斗争，我已经变得和橡胶球一样坚韧了。我只在心底还存着一点好意。”他说得很激动，我想也许他喝酒了。“爱小姐，你看上去有些糊涂。今晚我要的是交谈，轮到你了，说话吧。”

我没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笑着。

“爱小姐，如果我太粗鲁了，我道歉。但我比你年长20岁，更有阅历。你不认为我有权命令你吗？”

“不，先生。只因为您比我年长、阅历丰富不行。只有您好好利用了你的生活经历，您才有这个权力。”

“我不接受，因为我并没有好好利用我的生活经历。不过你能同意尽管如此还是服从我的命令吗？”

我心想：“他是怪，他忘了他每年付给我30英镑就是要我服从他的命令。”于是我说：“没有那么多主人会费心询问他们的命令是否得罪了仆人。”

“当然！我忘了我付你薪水！那么你会因为薪水服从吗？”

“不，先生，不是因为薪水，而是因为您忘了薪水，还因为您关心您的一个仆人是否舒心，我愿欣然从命。”

“你老实，有情感，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很少见。不过也许我结论下得太快了，也许你有讨厌的缺点来抵消你的好处。”

“你或许也有。”我心想。

他似乎知道我的心思，马上说：“是的，你是对的。我有很多缺点。我21岁走错了路，就再也没找到正确的道了。我可能曾经和你一样好，可能更聪明。我不是坏人，我向你保证，但我做了错事。这不是我的性格，但环境才是罪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一切？因为你是那种听别人倾诉问题和秘密的人，因为你有同情心，给人以希望。”

“先生，您这样认为吗？”

“是的。你知道，生活艰难时，我变得绝望了，现在我只有满腹的悔恨。”

“请求原谅或许可以医治创伤，先生。”

“不，不会的。我真正要做的是改变我的个性，我还能做到，不过很难。如果我没有幸福，我就寻欢，尽管那不对。”

“寻欢可能是苦涩的，先生。”

“你怎么知道，你这么个纯洁的姑娘？你没有生活经历，不知道生活的艰难。但是我会努力过更好的生活。”

我站了起来，交谈已难以继续下去。

“我必须让阿黛拉上床了。”我说。

“爱小姐，别怕我。你不放松，也很少笑，这可能是洛伍德对你的影响。但是到时候你会和我更自然地相处的，说说笑笑，自由地交谈。你像笼中不安的小鸟，一旦走出笼子，就会远走高飞。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