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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孤儿
Oliver Tw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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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抢劫

几天后，一位来访者从奥利弗家乡的小镇来到了伦敦。他是一个高大、肥胖的人，对自己的帽子感到非常自豪，这帽子向别人表示他是位最重要的官员。其实，他就是班布尔先生，那位执事，奥利弗的老对头。

班布尔先生在城里办完了公事，刚在一家酒馆里吃了一顿非常满意的饭菜。他把椅子向炉旁拉了拉，舒服地喝着一杯辣辣的加了水的杜松子酒，打开报纸。首先跳入他眼帘的是这条消息：

悬赏。奥利弗·特威斯特，男孩，上星期四晚上在他本顿维尔的家中被绑架带走，如有人知道他现在的下落使他能被找到，可得到五英镑的奖赏。本人对他以前的情况也深感兴趣。

启事接着详细地描述了奥利弗的穿着和长相，以及布朗洛先生家的详细地址。班布尔先生揉了揉眼睛，把这条消息又看了一遍，不到十分钟，他就找到了那个地址。他被带到了布朗洛先生的书房，这位老先生和他的朋友格里姆威格先生正坐在里面。

“你知道这可怜的孩子现在在哪儿吗？”执事说明了来意后，布朗洛先生问道。

班布尔先生摇了摇头。

“你知道他的任何好的方面吗？”格里姆威格先生仔细打量着班布尔先生的脸，问道。

班布尔先生非常严肃地又摇了摇头，撇了撇嘴。

“那么，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有关他的一切。”格里姆威格先生不耐烦地说。

班布尔先生摘下帽子，解开衣扣，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向后靠在椅子上。他用他那重要官员的嗓音说了足足二十分钟。他的听众知道了奥利弗非法出生的详细过程，以及作为济贫院里的孤儿他得到了怎样宽厚的待遇。他们也得知他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危险的孩子，粗暴地殴打了另一个孩子，最后终于从他干活的人家逃跑了。

老先生伤心地摇了摇头，给了班布尔先生五个英镑。“我会很高兴给你三倍的钱——假如你说的事能证明他是个好孩子。”

如果班布尔早知道是这样的话，他说的可能会与刚才说的完全不一样，可现在已为时太晚了。他只好拿了钱，离开了。

有几分钟工夫，布朗洛先生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步，陷入了深思。他拉铃叫来了贝德温太太，他的女管家，把他所听到的事告诉了她。

“我不相信这些。”她非常肯定地说。

“我说的是对的。”格里姆威格先生满意地说，“你本应该听我的话。”

布朗洛先生气愤地说：“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孩子的名字，永远不要。记住了吗，贝德温太太？”

那天晚上，布朗洛先生家里的人心里都很悲伤。

与此同时，在伦敦的另一个地方，奥利弗像个囚犯一样被关着。费金已告诉他，逃跑是件忘恩负义的事。他还说，若不是自己对他仁慈，奥利弗本来是会饿死的。他又告诉了奥利弗另一个小男孩的事。这个孩子到警察局告发了他的同伙，结果在一天早晨作为小偷被送上了绞刑架。费金详细地形容了绞刑的恐怖。他说，希望他自己永远不会被迫到警察那儿去告发奥利弗——也不愿看到绞索套在奥利弗的脖子上。奥利弗这时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被锁在小屋里许多天，每天从清早到午夜见不到一个人，他的时间都是在苦苦思念他在本顿维尔的朋友中度过的。一星期后，他白天从小屋里被放出来，只能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这是个很脏的地方，除了老鼠和虫子外，没有其它活物。所有的窗户都是紧闭着的，上面还钉了许多木板和铁棍，亮光透不进来。

一天下午，神偷和查理·贝茨在屋里没出去，他们同奥利弗聊起了他们的小偷生涯。

“你为什么不也当个小偷？”查理问他，“我们都在一起——我们俩，还有费金，赛克斯，南希，我们都在一起。”

“我不想，”奥利弗回答道，“我真希望他们能放我走。”

“可是这种日子很舒服。”神偷说着从兜里掏出了几个硬币抛向空中。“管他钱是从哪儿来的呢！”他笑着说，“你不去偷，别人也会去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正在这时，费金与另外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参加谈天，其中的一个年轻人是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大家拿他剃得很短的头发开着玩笑。几个小时里，大家围着火炉坐着，又说又笑。费金告诉奥利弗，神偷干得多么巧妙，查理又是个多么友好的孩子。被独自锁在小屋多日之后的今天对奥利弗来说无疑是很有趣的。

从那天晚上起，他很少一个人待着了，总是同神偷和查理在一起，常常同他们做着手帕的游戏。有时，费金给他们讲他年轻时干过的一些盗窃的事。他维妙维肖地说着事情滑稽的细节，奥利弗虽然心里明白这都是坏事，但还是不停地大笑着。

费金很清楚他在干什么。他知道奥利弗很孤独、很痛苦，迫切需要朋友，哪怕是做罪犯的朋友。费金在试图慢慢地、有计划地毒害这孩子的心灵。

几星期后一个寒冷、潮湿又刮着大风的晚上，费金穿上厚厚的大衣，竖起衣领，把整个脸都遮住，离开了家。他快步穿过几条街，甚至在一些最漆黑的地方，他也准确无误地走着。最后，他走进了一条只亮着一盏路灯的邪恶、狭窄的街道。他在一扇门上敲了几下，小声和来开门的人咕哝了几句，便走进去上了楼。

费金进去时，比尔·赛克斯和他的狗正坐在火炉旁。这间房子昏暗、狭小，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南希也在这儿，费金不自在地瞟了她一眼。自从上次她向他扑来，阻止他殴打奥利弗之后，他一直没再见到她。可她却好像早已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她让他拿过一把椅子，在炉火旁暖暖身子。

“我已经准备好做交易了，”比尔·赛克斯多疑地看着费金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费金。”

“是关于到切特赛盗窃的事，比尔，”费金回答说，“在那边那所房子里有一些漂亮的银制器皿！”

“我知道，我知道。”赛克斯说，“两天前的夜里，我过去看过那房子。到了晚上，那里简直像监狱一样锁得死死的，只有一个地方防备不严。”

“那是哪儿？”费金问，并把头往前伸了伸，兴奋地盯着赛克斯看。

“你以为我傻啊？我才不告诉你呢！不管怎么说，我们需要有一个孩子。”

“那么，是不是有个小地方，只有孩子才能从那里钻进去？”费金问。

“也许吧。反正我们需要一个小男孩。”

费金在考虑着，半天没人吱声。然后他给赛克斯递了一个眼神，暗示他先让南希出去。

“别担心，”赛克斯说，“你可以信得过她——她不会走漏风声的。是吧？”

“那还用说。”年轻的女人说着，拿起桌上的瓶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大笑起来。“不管怎样，费金，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让奥利弗去干这件事。”

“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费金说道，邪恶地笑着。“这正是我的意思。听着，比尔——这孩子已经练了好几个星期了，该到他出力干活的时候了，再说他也是最瘦小的。”

“他保险吗？”赛克斯问，“他要是跟我耍花招，我会杀了他的。”

“如果他觉得他是我们自己人的话，他会一辈子都听我们的。而这次行动就会使他产生这种感觉。”费金急切地说。“这孩子看上去很单纯，他是最理想不过的人选。我们必须尽快让他和我们一起进行一次犯罪行动，否则，他一旦跑了，到警察局告发了我们，他自己还可以不进监狱的。”

就这样，奥利弗被选定协助赛克斯在两天之后去干这件入室盗窃的事。这次行动的计划经过了非常周密的讨论，各项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到这时，赛克斯已喝得酩酊大醉了。费金站起身来要走，他穿大衣时，死死地盯着南希看，皱了皱眉头。不，他肯定他是可以信任她的，她很忠诚。

第二天夜里，奥利弗独自待在费金的家里，这时南希来了。她惊恐万分，脸色发白，因此奥利弗问她是否不舒服。

“上帝饶恕我！”她双手直拍巴掌，说道，“我没想到我会这么做！”

“出事了吗？”男孩问，“什么事？”

她背对着他坐下，用双手蒙住脸。一会儿，她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有时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快走，奥利弗——你准备好了吗？你必须现在跟我到比尔那里去。”

“什么事？”

“嗯，没什么要紧事。”

奥利弗不相信她的话，可他想终于可能得到一个逃跑的好机会了，因此他未免太快地回答说：“我准备好了。”南希猜到他在想什么。

“奥利弗，”她说，“这次不是你逃走的时候，我救过你一次，我还会这么做的。但是，如果今儿晚上出了什么事，那就可能意味着我得去死。”她非常认真地说着这番话，奥利弗想，这一定是真的。一路上他一声不响，快步地朝前走着，穿过街道，直奔赛克斯家。

进了屋，赛克斯让奥利弗坐在椅子上，“他一路上安静吗？”他问南希。

“安静得像只小老鼠。”

“很高兴听到这个。”赛克斯说。“孩子，现在听我说，”他把一支枪顶在奥利弗脑门上，“你跟我出去时，假如说一句话，我就开枪打死你，明白了吗？”

奥利弗不停地点着头，尽量不使自己发抖。

早晨5点钟，赛克斯和奥利弗出发了。这时，天色还很黑，他们横穿伦敦，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刚开始时街道上还是空荡荡的，过了一会儿店铺开始开张，人们开始去工作了。渐渐地，嘈杂声越来越大，车马越来越多，他们穿过史密斯菲尔德的肉市时，奥利弗被那里各种牲畜的形象和气味，还有那熙熙攘攘推搡着、咒骂着、叫喊着的人群惊呆了。可比尔·赛克斯却大步地朝前走着，一刻不停。

那天晚些时候，他们搭上了一辆从伦敦西部往乡间去的马车。夜幕降临，又走了几英里的乡间小路，他们终于到达了坐落在一条河边的一幢古老房屋。屋里黑着灯，好像没人。他们没敲门就照直走了进去。

里面有两个男人，他们在赛克斯的指令下，为他和男孩子送上了吃的喝的。吃过饭后，赛克斯让奥利弗去睡一会儿，因为这天深夜他们还得出去。到现在为止，奥利弗还不知道这次远行的目的，可他累得头痛，马上就睡着了。

差不多一点半，人们就起来了，检查了一下他们的工具，还把几根木棍收集在一起。赛克斯和那个叫托比的人一起离开了这幢房子，奥利弗走在他们两人中间。夜晚雾很大，四周非常安静，他们匆匆地穿行在附近小镇子荒僻的街道上。不久，他们又到了乡间，走完几条小道，最后停在了一座被一道高墙围着的房屋前。比尔闪电般地爬上了墙，随后把奥利弗也拉了上去。到了花园里，他们蹑手蹑脚地向屋子靠近。直到现在，奥利弗才万般惊恐地知道了这次远行的目的是入室盗窃，很有可能还会谋财害命。

比尔·赛克斯打破房子后面的一个小窗户，然后把手中的灯光射在了奥利弗的脸上。

“听着，我从这儿把你放进去，你一直往前走，穿过大厅，到前门把我们放进去，如果你不照着我说的去做，你可以肯定我是会开枪打死你的。”

奥利弗被吓傻了。他被举起来，钻过窗子，进到房里。他万般无奈，决定设法跑上楼，通知房主。他开始蹑手蹑脚地朝前走。

突然，厅里传来了一声很响的动静。

“回来！”赛克斯喊着，“回来！回来！”

奥利弗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给吓呆了。一盏灯亮起来，两个男人出现在楼梯上，接着是一道闪光和砰的一响。奥利弗踉踉跄跄退了几步。赛克斯将手伸进窗户，抓住奥利弗的衣领，将他从屋里揪到院子里。

“他们打中他了！”赛克斯喊道，“他在流血。”

一阵响亮的铃声压过了枪声和人的呐喊声。奥利弗觉得自己被人扛着跑过高低不平的地面，然后就对什么也没有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