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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德尔的巫师
The Witches of Pend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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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真相与谎言

4月27日，看守们把我妈妈和詹姆斯带到了兰开斯特城堡，我在里德宅院开始了新的生活。转眼间，春天来了。天空一片湛蓝，山上开着美丽的花朵。从里德宅院看去，潘德尔山显得和过去有些不同：它看起来小了点，而且它在我的生活中不再那么重要了。有时我沿着萨卜登小溪走到萨卜登村，然后再到纽丘奇村；我真高兴能再次靠近潘德尔山。但是我再也没有去过马尔金塔。

春去夏来，8月份我和诺埃尔先生一起去了兰开斯特。兰开斯特离里德宅院有30英里远，因为一连几小时坐在马背上，我很疲惫。兰开斯特是一个大而喧闹的市镇。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所以有点害怕。

8月18日，在兰开斯特城堡开始了对潘德尔地区的巫师的审判。法官是一位从伦敦来的重要人物。由于监狱里关着许多兰开夏郡的巫师，布罗姆利法官在那一天听取了很多人的证词。老德姆代克没有出庭，因为在法官到达之前，她已经在5月份死去了。

我和诺埃尔先生的用人在一起等候出庭。当看守叫到我的名字时，我穿过一扇大门往前走去，看见了桌子后面的法官大人。布罗姆利法官十分富有并且地位显赫，但是他的眼睛冰冷无情。突然，我看到了妈妈！她又脏又瘦。当她看见我时，她的脸变红了。当时我的头发很干净，我还穿着鞋子和一条挺贵的裙子。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恨我！

“你是女巫吗？”布罗姆利法官问妈妈。

“不，我不是。”我妈妈生气地回答。

“你是不是害死了巴利村的杰克·鲁滨逊？”

“不，我没有。”

“詹妮特·迪瓦斯就在这里。”一个声音平静地说。那是诺埃尔先生。“她可以告诉我们有关她母亲的真实情况。”

有一小会儿，我的妈妈一动不动。随后她跑着穿过房间，向我大喊：“你什么也不知道，你这个坏孩子！我是你妈妈，别忘了这点！”

看守们追着我妈妈，把她拉倒在地上。

“我不是女巫！”妈妈喊道。“那全是谎言！詹妮特，你是个女巫——魔鬼的孩子！你是我女儿，我知道！”

我很害怕，用手挡住眼睛。我不想看到妈妈那张丑陋的脸。看守们把妈妈拉出了房间，吵嚷声止住了。

“詹妮特·迪瓦斯，”法官说，“把你母亲的真实情况告诉我们。”

罗杰·诺埃尔把我举起来，放在法官前面的一张桌子上。

“我的妈妈是个女巫，”我说道。“她有一个朋友，是一条名叫鲍尔的狗。当她想杀死谁的时候，她就告诉鲍尔……”我讲啊，讲啊，把一切都告诉了法官。

布罗姆利法官仔细地听着。“我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是的，”我回答说。“我说的都是真话。”

看守们又把我妈妈带回了房间。她面带倦容，眼睛红红的。

“伊丽莎白·迪瓦斯，你的女儿对我们讲了你的狗鲍尔的事。另外你的儿子对我们说了泥像的事。我们什么都知道了。”

我妈妈一声不吭。她既没有看法官，也没有看我。

接下来，看守们把我的哥哥詹姆斯带进了房间。当我看到哥哥时，我真想哭。詹姆斯又脏又瘦，头发长长的。他看了看法官和房间里有钱有势的人，哭了起来。然后，他坐在地上。

“站起来，詹姆斯·迪瓦斯，”布罗姆利法官说。

看守们把詹姆斯拖了起来，但是他又倒在了地上。

“你害死了达克沃思先生，”布罗姆利法官说。

“我想要件衬衣，”詹姆斯大声说。

“你哥哥是巫师吗？”布罗姆利法官问我。

“是，”我说。我哥哥张着嘴坐在地上。他看了我一眼，可是没认出我来。因为我很干净、胖乎乎的，那是由于在里德宅院吃得很好的缘故。

“詹姆斯给我讲过他的朋友丹迪的事，”我说。“丹迪是魔鬼，并且——”

詹姆斯听到丹迪这个名字，又叫了起来：“我要丹迪！我想回家！”

看守们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带了出去。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哥哥。

当看守们把我姐姐艾丽森带到法官前面时，我什么话都没说。小贩约翰·劳走进了房间。他变得非常瘦，走路、说话都很缓慢，一脸病容。他对法官讲述了那一天在科恩村附近，艾丽森诅咒他以及她的狗追赶他的事情。

“我很抱歉！”艾丽森说。“那天我很生你的气，不过现在我感到抱歉。”艾丽森的眼睛黑黑的，流露出恐惧。但是在那个房间里她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人肯听她的话。

后来，诺埃尔先生把我领了出去，我和他的用人在另外一个房间里等着。一小时后，传来了许多人的哭嚷声。

用人笑了。“审判结束了，”他说。“你是个好孩子，詹妮特，你把有关巫师们的真相告诉了法官。”

诺埃尔先生把我带回里德宅院。1612年8月20日，看守们把我的妈妈、姐姐和哥哥押出监狱，在兰开斯特城堡前绞死了他们。

就这样我失去了我的一家。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希望过得快乐。我想穿得暖和，想有鞋穿，有好东西吃。我盼望有人来关心我。仅此而已。我的妈妈什么也没有给过我。她从未给过我一点爱。她从不关心我。因为妈妈是女巫，我的父亲跑掉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他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有钱人，而我却和女巫一起生活，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因此，我把我一家的真相告诉了布罗姆利法官。我错了吗？我不知道。

在里德宅院我幸福地生活了很多年。21年来，我忘记了我的家人。我学着为诺埃尔一家做饭；虽然每天工作很长时间，但是我穿得暖吃得好。每个星期天，我穿上最好的衣服去教堂祈祷；每年夏天我在潘德尔山上漫步。我从未想到过我的家人，因为我在里德宅院生活得很愉快。

1612年8月，看守们在兰开斯特城堡前绞死了我的一家。然而他们死去的面孔在那里等待着我。一年前，也就是1633年，看守们把我关进了兰开斯特城堡监狱。在狱中，我又遇到了他们。日复一日，我能看见他们丑陋的死去的面孔，听得到他们冰冷、气愤的声音。我总是想到他们。上帝在这里，在监狱中与我同在，对此我深信不疑。可是我死去的一家也与我同在。

基尔德威克教堂的韦伯斯特先生又来看我了。他看上去很疲劳，但是他向我微笑着。

“埃德蒙·鲁滨逊和他父亲在伦敦说了实话，”他轻声说。“那个孩子过去所说的有关你的事都是扯谎，因为他害怕他父亲。他希望父亲爱他。”

我什么也没说。韦伯斯特先生尽量和善地待我，可是他帮不了我。诺埃尔先生也无法帮我，因为他已经去世了。埃德蒙·鲁滨逊只是个孩子；他今天说谎，明天说真话，但是真话也帮不了我。我能做什么来对抗仇恨和谎言呢？诺埃尔先生在世时，村民们没有议论过我。然而诺埃尔先生去世后，谎言便开始流传起来。村民们都害怕我——因为我姓迪瓦斯。他们恨我——因为我姓迪瓦斯。他们说我是女巫——因为我姓迪瓦斯。

我来自巫师之家，可我不是巫师。我从未咒死过任何人。我从未制作过泥像。我从未养过猫或狗。我只想在里德宅院平静地生活，我只想凝望潘德尔山顶上那片不断变化的天空。

孩提时代，我总是挨饿受冻，我恨我的家人，因为他们都是巫师。1612年，我说了真话，而真话害死了我的一家。22年后的今天，谎言将使我在兰开斯特城堡中丧生，我再次陷入了饥寒交迫的苦难中。

韦伯斯特先生给了我面包，我又回到了牢房里。我再也无法重归里德宅院了；现在我知道这点了。我必须呆在兰开斯特城堡监狱里，和我死去的一家在一起。

他们正在注视着我，等待着我，我永远也无法摆脱他们。

这是我的真实故事；就讲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