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Harry Potter and the Order of the Phoen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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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格洛普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弗雷德和乔治飞向自由的故事被复述了无数遍,哈利都敢说,这很快就要成为霍格沃茨传奇的一部分了。一周以后,连那些现场的目击者都有几分相信,他们曾经看到双胞胎骑着飞天扫帚向乌姆里奇俯冲过去,朝她投掷了几颗大粪弹,接着急速飞出了大门。他们俩离去的直接后果就是,打算仿效他们的言论高涨了起来。哈利常常听到学生们说起这样的话:“说真的,有时候我真想跳上自己的飞天扫帚离开这个鬼地方。”或者是,“再多上一节这样的课,我可能就要当一回韦斯莱了。”
    可能没有人会很快忘记弗雷德和乔治。首先,他们没有说明该怎样消除现在填满城堡东侧六楼走廊的沼泽。曾经有人看到,乌姆里奇和费尔奇想尽各种办法消除沼泽,但是没成功。最后,这块地方被拉上绳子隔开了,费尔奇气得咬牙切齿,接下了用平底船载着学生穿过沼泽送他们去教室的任务。哈利确信像麦格和弗立维这样的老师眨眼之间就能消除沼泽,但是就跟面对弗雷德和乔治的嗖嗖一嘭烟火的时候一样,他们好像更乐意看着乌姆里奇在那里白费力气。
    其次就是乌姆里奇办公室门上那两个飞天扫帚形的大洞,那是弗雷德和乔治的横扫赶去和主人重逢时撞出来的。费尔奇给她装上了一扇新门,还把哈利的火弩箭搬进了地下室,有传言说,乌姆里奇安置了一个携带武装的巨怪保安在看守火弩箭。不过,她的麻烦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在弗雷德和乔治这两个榜样的鼓舞下,眼下一大批学生正在激烈竞争新近空缺出来的捣蛋大王的位子。尽管换上了新门,可还是有人设法把一只长着毛茸茸长鼻子的嗅嗅偷偷塞进了乌姆里奇的办公室。它立刻把办公室里弄得一团糟,寻找闪闪发亮的东西,还跳到乌姆里奇身上,想咬下她短粗手指上的几枚戒指。大粪弹和臭弹接二连三地被扔进走廊,结果下课后给自己念泡头咒成了学生们的新时尚,这么做能确保供给他们自己新鲜空气,不过也让他们显得怪头怪脑的,就像在脑袋上倒扣了一只金鱼缸。
    费尔奇手中拎着马鞭,在走廊里到处转悠,急盼着抓到那些捣蛋鬼,可问题是,眼下这种人太多了,他根本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去找。调查行动小组想帮帮他,可他们的成员总是出些怪事。据说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的沃林顿进了学校医院,他得了一种可怕的皮肤病,看起来就像身上长满了一层玉米片。让赫敏高兴的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潘西·帕金森长出了鹿角,错过了所有的课程。
    现在,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弗雷德和乔治在离开霍格沃茨之前究竟卖出了多少速效逃课糖。乌姆里奇刚刚进入自己的教室,里面的学生就全都开始昏倒、呕吐、发起严重的高烧,或者从两个鼻孔里喷出鼻血。她气急败坏地尖叫着,想追查这些神秘病症的根源,但是学生们坚持对她说自己得了“乌姆里奇综合病”。在一连关了四个班的禁闭,可还是不能发现他们的秘密之后,她只好认输,允许那些流血、昏倒和呕吐的学生成群结队地离开她的教室。
    可即便是那些使用逃课糖的学生,也无法和捣乱大师皮皮鬼相提并论,他好像把弗雷德的临别赠言深深记在了心里。他尖声狂笑着,飞过学校,掀翻桌子,突然从黑板里冲出来,推倒雕像和花瓶;有两回,他把洛丽丝夫人关进了一副盔甲,当狂怒的管理员把它救出来时,它还在大声号叫。皮皮鬼打碎灯笼,熄灭蜡烛,在尖叫着的学生头顶用正在燃烧的火把玩杂耍,把一堆堆码放整齐的羊皮纸推进炉火或者扔出窗外;他还拔掉了盥洗室里所有的水龙头,让整个三楼都泡了汤,在早饭时间朝礼堂中央扔了一包狼蛛。每当他想暂停一下的时候,他就会花上几个小时紧跟在乌姆里奇身后,只要她一开口他就大声发出嘲笑声。
    除了费尔奇以外,在教职员工里好像没有谁肯积极帮助乌姆里奇。其实,在弗雷德和乔治离开一个星期后,哈利亲眼看到麦格教授正好从皮皮鬼旁边走过,当时皮皮鬼正决心拧松一盏枝形水晶吊灯,哈利可以发誓,他自己亲耳听到麦格教授从嘴角对喜欢恶作剧的皮皮鬼说:“应该往另一边拧。”
    最妙的事情是,蒙太自从在马桶里待了一阵以后,始终没有恢复正常;他还是糊里糊涂、不知所措,在星期二上午,有人看到他父母正迈上城堡前的大道,表情非常生气。
    “我们是不是应该说一说?”赫敏担忧地说,把脸颊贴紧在魔咒课教室的窗户上,以便看到蒙太夫妇大步走进城堡里面,“说说他发生了什么事?万一这样能帮助庞弗雷夫人治好他呢?”
    “当然不能说,他会恢复正常的。”罗恩漠不关心地说。
    “反正能给乌姆里奇多添些麻烦,不是吗?”哈利心满意足地说。
    他和罗恩都轻轻地敲了敲茶杯,用魔杖给它们施魔咒。哈利的茶杯冒出了四条够不到桌子的小短腿,在半空中无力地扭动着。罗恩的茶杯长出了四条又细又长的腿,它们非常艰难地把杯子从桌上撑起来,颤悠悠地立了几秒钟,接着一打弯,杯子就被摔成了两半。
    “恢复如初,”赫敏迅速念道,一挥自己的魔杖,修好了罗恩的杯子,“那样很好,可要是蒙太有长期的后遗症呢?”
    “谁在乎?”罗恩不耐烦地说,这时他的杯子又像喝醉酒一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膝关节抖得厉害,“蒙太不该打算把格兰芬多的分数全扣光,对不对?要是你想为谁担心的话,赫敏,那就为我担心好了!”
    “你?”她一边说一边抓住了自己的茶杯,把它重新摆在自己面前,刚才它正迈开四条健壮的带着柳树图案的细腿,乐颠颠地横跑过桌子,“我为什么应该为你担心啊?”
    “当妈妈的下一封信最终通过乌姆里奇的审查程序时,”罗恩苦恼地说,托起了自己的茶杯,它那双纤弱的腿已经没力气支撑自己的重量了,“我的麻烦就大了。要是她又寄来一封吼叫信的话,我一点儿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是——”
    “弗雷德和乔治出走是我的错,你们等着瞧吧。”罗恩郁闷地说道,“她会说,我应该阻止他们离开,我应该抓住他们的飞天扫帚尾巴吊在下面什么的……是啊,这全都是我的错。”
    “嗯,要是她真的这么说,那可太不公平了,但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不过我能肯定她不会这么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真的在对角巷弄到了门面,那他们一定是策划很长时间了。”
    “是啊,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们是怎么弄到门面的?”罗恩说着用力地敲打自己的茶杯,结果它两腿又一瘫躺在他面前抽搐着。“这有点儿奇怪,是不是?他们需要成堆的加隆才付得起对角巷那种地方的租金。我妈妈肯定想知道他们干了些什么才把那么多钱弄到手的。”
    “对,是啊,这倒是提醒了我,”赫敏说着让自己的茶杯绕着哈利的茶杯一小圈一小圈有规则地慢跑起来,哈利的茶杯短粗的小腿还是够不着桌面,“我一直怀疑蒙顿格斯可能在说服他们卖掉偷来的货物,或是别的什么糟糕的东西。”
    “他没有。”哈利简短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罗恩和赫敏同时问。
    “因为——”哈利犹豫了一下,也许是时候该坦白出来了,要是让人怀疑弗雷德和乔治犯了法,那么再沉默下去可就不是件好事了,“因为他们从我这里拿到了金子。我把去年六月三强争霸赛的奖金给他们了。”
    罗恩和赫敏吃了一惊,大家都沉默了一阵,接着赫敏的茶杯慢慢跑过桌子边缘,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呃,哈利,你没这么做!”她说。
    “不,我做了,”哈利倔强地说,“而且我并不后悔。我不需要那些金子,而他们却可以开一家成功的笑话商店。”
    “这可太棒了!”罗恩表情兴奋地说,“这全都是你的错,哈利——妈妈一点也不能责怪我了!我能告诉她吗?”
    “行,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告诉她,”哈利阴郁地说,“特别是如果她觉得他们正在接收偷来的坩埚什么的。”
    在这堂课剩下的时间里,赫敏什么也没说,但是哈利很怀疑,可能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克制不住自己了。果然,当他们刚一离开城堡,在五月柔和的阳光下站在一起休息时,她就睁圆了眼睛盯着哈利,表情坚决地张开了嘴巴。
    还没等她开口,哈利就打断了她。
    “跟我唠叨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坚定地说,“弗雷德和乔治已经拿到了金子——看来已经花掉不少了——我没办法从他们那里要回来,我也不想这么做。所以省口气吧,赫敏。”
    “我没想说弗雷德和乔治的事情!”赫敏委屈地说。
    罗恩不相信地用鼻子哼了哼,赫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我确实没有!”她生气地说,“其实我想问问哈利打算什么时候去找斯内普,要求他接着教大脑封闭术!”
    哈利心里一沉。当他们花了很多时间,详尽地谈论完弗雷德和乔治富于戏剧性的出走以后,罗恩和赫敏就马上想要听听小天狼星的新消息。因为一开始哈利没有向他们吐露自己想和小天狼星谈话的原因,所以很难想出应该对他们说些什么,最后他说,小天狼星想让他恢复学习大脑封闭术,这倒是实话。从那时起,他一直很后悔。赫敏不愿意丢开这个话题,她老是在哈利最意料不到的时候重新提起这事。
    “你可别对我说,你已经不做离奇古怪的梦了,”赫敏马上说,“因为罗恩告诉我,你昨天晚上睡觉时又在嘟哝。”
    哈利生气地瞪了罗恩一眼。罗恩当然显得不好意思。
    “你只嘟哝了一小会儿,”他带着歉意喃喃地说,“好像是说什么‘再远一点’。”
    “我梦见自己在观看你们那帮人打魁地奇球,”哈利气冲冲地撒谎说,“我正想让你的手再伸远一点儿,好抓住鬼飞球。”
    罗恩的耳朵红了。哈利感到一种报复带来的快乐。当然了,他从来没有梦到过这样的事。
    昨天晚上,他又顺着神秘事务司的走廊走了过去。他穿过了那间圆形房间,当时那个房间里充满了滴答声和正在舞动的光芒,最后他发现又进入了那间像巨穴一样的房间,里面摆满了架子,架子上排列着满是灰尘的玻璃球。
    他急忙径直走向第97排架子,向左一转,沿着它跑去……也许就是在那时,他大声说了出来……再远一点……因为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本身正想努力苏醒过来……到达这一排架子的尽头之前,他发现自己又躺在了床上,盯着自己头上四柱床的顶篷。
    “你在试着封闭自己的大脑,对吗?”赫敏说着,睁圆眼睛看着哈利,“你一直在练习大脑封闭术吗?”
    “当然了。”哈利说,努力显出自己觉得这个问题很无礼似的口气,但是他没有正视赫敏的眼睛。实际上他很想知道,那间摆满蒙着灰尘的圆球的房间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他非常希望这些梦能接着做下去。
    问题是,离考试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课余时间全都被用来复习了。当他上床睡觉时,自己的脑子里好像灌满了学过的东西,他发现自己根本就睡不着;而当他入睡以后,在大多数夜晚里,他那过度紧张的大脑所显现出来的,都是些傻乎乎的关于考试的梦。他还觉察到自己大脑的一部分——这部分经常用赫敏的口气说话——现在在它沿着走廊游走到尽头处的黑门时感到很内疚,而且会设法在他到达旅程终点之前唤醒他。
    “你知道,”罗恩说,他的耳朵还是红彤彤的,“如果在斯莱特林跟赫奇帕奇比赛前,蒙太还没有康复,那我们也许能有个机会赢得魁地奇杯。”
    “是啊,我也这么想。”哈利说,很高兴能换个话题。
    “我的意思是,我们赢了一场,输了一场——如果下个星期六斯莱特林输给赫奇帕奇——”
    “是啊,我也这么想。”哈利说着,已经快忘记自己在赞同什么了。秋·张刚才穿过了院子,下定决心一眼也不看他。
    格兰芬多对拉文克劳的比赛将在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举行,这是魁地奇赛季的决赛。尽管上一场比赛赫奇帕奇险胜斯莱特林,格兰芬多也不敢指望能打赢比赛,这主要是罗恩糟透了的守门记录造成的(不过当然没有人这样对他说)。可是他好像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乐观情绪。
    “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更糟糕了,对不对?”比赛那天早上吃早饭时,他对哈利和赫敏严肃地说,“现在没什么可损失的了,对吗?”
    “你知道,”又过了一阵,当赫敏和哈利随着异常兴奋的人群走向球场时,她说道,“我觉得弗雷德和乔治不在旁边,罗恩也许能干得更漂亮些。他们俩从来没怎么鼓励过他。”
    卢娜·洛夫古德走到了他们的前面,她头顶上蹲着一只活生生的老鹰。
    “哦,天哪,我忘了!”赫敏一边说一边看着那只老鹰扑扇翅膀,这时卢娜沉着地从一群咯咯笑着、指指点点的斯莱特林旁边走了过去,“秋·张会参加比赛吧?”
    哈利没忘记这个,不过他只是哼了一声。
    他们在看台最高处找到了座位。今天晴朗无云,罗恩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天气了,而且哈利发现自己抱着一线希望,但愿罗恩不要再给斯莱特林们机会,让他们热烈地齐声高唱“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照旧是李·乔丹来担任比赛解说员,自从弗雷德和乔治离开后他就垂头丧气的。在两支球队飞快地跑到球场上时,他报出了球员们的姓名,但是不像以往那样兴致勃勃了。
    “……布拉德利……戴维斯……秋·张,”他说道,秋·张走进了球场,她闪亮的黑发在微风中飘扬着,这时哈利感觉自己的胃不太舒服,但它没有翻腾,而更像是突然稍稍向旁边歪了一下。他不能确定自己还希望发生什么事情,不过他肯定无法再忍受争吵了。在准备骑上飞天扫帚时,秋·张正热情地和罗杰·戴维斯交谈,连这个景象让他感到的也只不过是微微刺痛的妒忌。
    “他们起飞了!”李说,“戴维斯立刻抢到了鬼飞球,拉文克劳队队长戴维斯带着鬼飞球,他闪过了约翰逊,他闪过了贝尔,他又闪过了斯平内特……他朝着球门直冲过去!他要射门了——然后——然后——”李声音很响地骂了一声,“然后他得分了。”
    哈利和赫敏与其他格兰芬多学生一起呻吟起来。不出所料,讨厌的斯莱特林们在另一侧的看台上开始高唱:
    韦斯莱那个小傻样,
    他一个球也不会挡……
    “哈利,”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哈利的耳边说,“赫敏……”
    哈利扭头一瞧,看到海格长满胡子的巨大脸盘出现在两个座位之间。显然,他是从后排的一年级和二年级学生中一路挤过来的,那些学生都显得挺生气,而且看起来就像被压扁了似的。不知为什么,海格深深地弯着腰,好像担心被别人看到,可他还是比大家高出至少四英尺。
    “听着,”他小声说,“你们能跟我来一下吗?就现在?趁着大家都在看比赛的时候?”
    “哦……不能等等吗,海格?”哈利问道,“等到比赛结束怎么样?”
    “不行,”海格说,“不,哈利,必须现在……趁着大家都看着另一个方向……拜托。”
    海格的鼻子正在渗出鼻血。他的两只眼睛全都青了。自从他回到学校以后,哈利还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过他;他看上去愁容满面的。
    “当然,”哈利马上说,“我们当然可以去。”
    他和赫敏侧着身子,顺着他们那一排座位走了出去,在不得不为他们站起来的学生中引发了不少抱怨。海格那一排的人们没有抱怨,他们只是想把自己尽量缩小一些。
    “我非常感激你们这么做,感激你们俩,真的。”他们走上台阶时海格说。他走向下面的草地时,一直在紧张地四处张望。“但愿她没注意到我们走了。”
    “你是说乌姆里奇吗?”哈利问,“她不会的,她和调查行动组的全体成员坐在一起,你没看见吗?她肯定觉得比赛会出什么乱子。”
    “是啊,其实,出点乱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海格说,停下来四下张望着看台边缘,好确定从这里到他的小屋之间的那片草地上没有人,“能多给我们一些时间。”
    “怎么了,海格?”赫敏露出担心的表情,抬起头看着他问道,这时他们正急匆匆地穿过草地朝禁林边缘走去。
    “是啊——你们马上就明白了。”海格说着回头看了看,此时他们身后看台上的学生们发出了响亮的欢呼声,“嘿——刚才是不是有人得分了?”
    “肯定是拉文克劳。”哈利沮丧地说。
    “好啊……好啊……”海格心不在焉地说,“那就好……”
    他们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他大步穿过草地,每走两步就要看看四周。当他们来到他的小屋时,赫敏不自觉地向左转,朝小屋的前门走去。然而海格却从小屋旁走过,径直走到了禁林边缘的树阴下,他在那里拿起一把斜靠在一棵树上的弩。当他意识到他们不在自己身边时,他转过了身。
    “我们要进去。”他说着朝身后摆了摆毛发粗浓杂乱的脑袋。
    “进入禁林?”赫敏困惑地说。
    “对啊,”海格说,“来吧,快点,趁着他们还没发现!”
    哈利与赫敏对望了一眼,然后俯身跟着海格钻进遮天蔽日的树林。海格把弩架在胳膊上,已经大步走远,进入了绿色的阴影里。哈利和赫敏跑着赶上了他。
    “海格,你为什么要带武器啊?”哈利说。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海格说着,耸了耸宽大的肩膀。
    “你向我们展示夜骐那天可没有带弩啊。”赫敏战战兢兢地说。
    “是啊,嗯,那时候我们不用走进去那么远。”海格说,“再说,那是在费伦泽离开禁林以前吧?”
    “为什么费伦泽离开以后就不一样了?”赫敏好奇地问道。
    “因为别的马人很生我的气,这就是原因。”海格轻轻地说着朝周围扫了一眼,“以往他们——嗯,他们说不上很友好——不过我们相处得还不错。他们一直不跟别人来往,但是如果我想跟他们谈谈的话,他们总会出现。可今后再也不行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费伦泽说,他为邓布利多工作让他们很生气。”哈利说,他一直在望着海格的侧影,结果在一截突起的树根上绊了一跤。
    “是啊,”海格沮丧地说,“唉,不止是生气,而是气疯了。要不是我插手帮忙的话,我猜他们会踢死费伦泽——”
    “他们攻击他了?”赫敏吃惊地问。
    “是啊,”海格粗声粗气地说着,使劲挤过一些低垂的树枝,“半个群落的马人都朝他扑了过去。”
    “你阻止他们了?”哈利说,既吃惊又敬佩,“只有你一个人?”
    “当然了,总不能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了他吧?”海格说,“幸亏我刚好路过……我觉得费伦泽在传给我那些愚蠢的警告之前,应该先想想这件事情!”他突然生气地补充了一句。
    哈利和赫敏互相看了看,感到很吃惊,但是海格皱着眉头,没再细说。
    “总之,”他说道,呼吸比平时稍微沉重了一些,“从那时候起,别的马人就对我很恼火,麻烦的是,他们在禁林里很有影响力……在这里的动物中,马人最聪明。”
    “我们就是为了这个到这里来吗,海格?”赫敏问道,“为了那些马人?”
    “哦,不是的,”海格说着轻蔑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为了他们,嗯,当然了,他们会让这个问题变得更麻烦,是啊……但是你们过一会儿就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
    说出这个难以理解的解释后,他陷入了沉默,而且突然加快了速度走到前面去了。他迈一步就能顶上他们三步,所以他们费尽了力气才能跟上他。
    他们越是往禁林里走,小路上的杂草就越繁茂,树木就越密集,光线暗得就像黄昏时分。他们经过了海格向他们展示夜骐的林中空地,不久以后就走出更远了,但是哈利并没感到不安,直到海格出乎意料地离开小径,开始在树木间左转右绕,走向阴暗的禁林中心。
    “海格!”哈利说着奋力穿过纠结在一起的茂密的荆棘,海格倒是毫不费力就能跨过这些荆棘。哈利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他离开禁林小路后发生的事情。“我们要去哪儿?”
    “再往前走走。”海格扭头说,“来吧,哈利……现在我们不能分散。”
    跟上海格非常费力,海格穿过那些树枝和灌木丛时,轻松得就像在穿过蜘蛛网,但是它们却挂住了哈利和赫敏的长袍,老是把他们缠得紧紧的,他们只得停下来几分钟,好让自己解脱出来。才一会儿工夫,哈利的手臂和腿上就布满了细小的口子和划痕。现在他们已经深入禁林,有时哈利在阴暗中只能看到前面海格巨大的黑色身影。在一片寂静的笼罩下,任何声音好像都会带来危险。一根细树枝折断的声音回响着,还有什么东西移动时发生了轻微的沙沙声,尽管那也许是一只不会带来任何伤害的麻雀发出的,也会使哈利在黑暗中仔细张望,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坏人。这使他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在这样深入禁林后,还看不到任何动物,它们的消失突然使他产生了不祥的感觉。
    “海格,我们点亮魔杖没关系吧?”赫敏轻轻地说。
    “哦……好吧,”海格转身小声说,“实际上——”
    他突然停下来转过身,赫敏正好撞在他身上被弹了回来。在她摔倒在禁林的地面上以前,哈利抓住了她。
    “也许我们最好还是停一会儿,这样我可以……让你们恢复体力,”海格说道,“在我们到那里以前。”
    “太好了!”赫敏说,这时哈利正在扶她站起来。他们俩都低声说道:“荧光闪烁!”他们的魔杖尖端发出了亮光。在两束摇曳的光线的照射下,海格的面孔穿过黑暗浮现出来,哈利又看到了他紧张悲伤的表情。
    “好吧,”海格说,“嗯……瞧……这件事情是……”
    他深深吸了口气。
    “唉,现在我每天都有可能被解雇。”他说。
    哈利和赫敏对视了一眼,然后又望着海格。
    “但是你已经干了这么长——”赫敏试探地说,“你为什么认为——”
    “乌姆里奇认为是我在她的办公室里放了只嗅嗅。”
    “真是这样吗?”哈利说,不禁脱口而出。
    “不,当然不是!”海格愤愤不平地说道,“可是她认为只要和神奇生物有关的事情都和我有关系。你也知道自从我回来以后,她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把我赶走。我当然不想走,但是如果不是为了……嗯……我将要对你们解释的特殊情况的话,那在她像对待特里劳妮那样,找到机会当着全校人的面解雇我之前,我早走了。”
    哈利和赫敏都发出了反对的声音,但是海格挥动了一下巨大的手掌阻止了他们。
    “这又不是世界末日,我一旦离开这里,就能给邓布利多帮帮忙,我还能给凤凰社做些事情。格拉普兰会给你们上课的,你们会——你们会顺利通过考试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中断了。
    “别为我担心。”当赫敏想拍拍他的胳膊时,他急促地说。他从马甲口袋里掏出一块巨大的脏乎乎的手绢抹了抹眼睛,“瞧,要不是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告诉你们这些的。瞧,如果我现在离开……嗯,我不能不……不说一声……因为我会——我会需要你们俩的帮助。还有罗恩,如果他愿意的话。”
    “我们当然会帮助你了。”哈利马上说,“你想让我们做什么呢?”
    海格使劲抽了抽鼻子,一言不发地使劲拍了拍哈利的肩膀,哈利撞上了旁边的一棵树。
    “我就知道你们会答应的,”海格用手绢捂着脸说,“但是我不会……从来没有……忘记……嗯……来吧……只要穿过这里再往前走一小段路……现在你们小心些,这里有些荨麻……”
    他们又默默地走了十五分钟,哈利刚刚张开嘴巴想问一下还要走多远,海格伸出右臂示意他们停下来。
    “得慢一些,”他小声说,“还要非常安静,现在……”
    他们蹑手蹑脚地朝前走去,哈利看到他们面对着一个巨大的、光滑的土堆,他认为这土堆几乎和海格一样高,心里突然感到有些害怕,觉得那肯定是某种巨兽的巢穴。土堆四周的树木都被连根拔了起来,所以它位于一小片空地上,周围一堆堆的树干和树枝就像篱笆或路障,挡在哈利、赫敏和海格的前面。
    “睡着了。”海格不出声地用口形说。
    果然,哈利能听见远远的、有节奏的隆隆声,听上去就像一对巨大的肺正在呼吸。他瞥了一眼旁边的赫敏,她正微微地张开嘴巴盯着土堆。她看上去十分害怕。
    “海格,”她轻声说,音量勉强能压过正在睡觉的动物发出的声音,“他是谁?”
    哈利觉得这个问题真奇怪……他自己刚才打算问:“那是什么?”
    “海格,你跟我们说过——”赫敏说,她的魔杖在手中抖动着,“你跟我们说过,他们都不愿意来!”
    哈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海格,接着突然醒悟过来。他又望着土堆,惊骇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这个土堆大得能让他、赫敏和海格轻而易举地站在上面,它正随着深沉的、发出呼噜声的呼吸缓缓地起伏。这根本不是土堆。这显然是弯曲着脊背的——
    “嗯——不——他不想来,”海格绝望地说道,“但是我必须把他带来,赫敏,我必须这么做!”
    “可是为什么呢?”赫敏问道,听上去就好像快要哭了,“为什么——什么——哦,海格!”
    “我知道如果我把他带回来,”海格说道,听上去他自己也快落泪了,“再——再教给他一些举止礼貌——我就可以把他带出来了,让大家都看到他是无害的!”
    “无害!”赫敏尖叫着说,海格急忙用双手示意小声一点儿,这时他们面前的巨大生灵在睡梦中发出很响的呼噜声,动弹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力气!”海格深情地说,“他已经好多了,他不那么好斗了——”
    “所以,这就是你花了两个月才回家的原因!”赫敏心烦意乱地说,“哦,海格,既然他不想来,你为什么还要带他回来呢?他和自己人在一起不是更高兴吗?”
    “他们都欺负他,赫敏,因为他太矮了!”海格说。
    “矮?”赫敏说,“矮?”
    “赫敏,我不能丢下他,”海格说,眼泪一滴一滴地从他带着淤伤的脸上流到胡子上,“要知道——他是我弟弟!”
    赫敏瞪着他,张着嘴巴。
    “海格,你说‘弟弟’的时候,”哈利缓缓地说,“你的意思是不是——”
    “哦——我的同母异父兄弟,”海格纠正说,“母亲生了我以后就离开了我父亲,找了另一个巨人,她在那里生下了格洛普——”
    “格洛普?”哈利说。
    “是啊……嗯,当他说起自己的名字时,听起来好像是这样。”海格不安地说,“他说不了几句英语……我正试着教他……总之,我妈妈像不喜欢我一样也不喜欢他。因为,女巨人认为生下健康的大孩子才是好事情,他在巨人里一直是个矮个子——只有十六英尺高——”
    “哦,是啊,太矮了!”赫敏有点歇斯底里地挖苦道,“真是矮到家了!”
    “他们都一直在虐待他——我实在不能丢下他——”
    “马克西姆夫人也想把他带回来吗?”哈利问道。
    “她——嗯,她能理解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海格绞着两只大手说道,“可——可是不久以后她就有些厌烦格洛普了,我必须承认……所以我们在回家的路上分开了……不过,她答应过对谁也不说……”
    “你究竟是怎么把他带回来而又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哈利问。
    “嗯,就是为了这个我才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瞧,”海格说,“只能在晚上赶路,穿过荒野什么的。当然了,他只要乐意,赶起路来还是很快的,可他总想回去。”
    “哦,海格,你为什么不让他回去呢!”赫敏说着猛地坐在一棵被拔起来的树上,用双手捂住了脸,“这个狂暴的巨人甚至都不想待在这里,你觉得你能拿他怎么办!”
    “嗯,现在——‘狂暴’——说得有点过分,”海格说,仍然在不安地绞着双手,“我得承认,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许会打我几拳,可是他正在变得越来越好,好多了,已经很习惯待在这里了。”
    “那么,那些绳子干什么用呢?”哈利问道。
    他刚刚注意到,几根有小树苗那么粗的绳子绑在附近几棵最高大、粗壮的树干上,另一头一直延伸到格洛普背朝着他们蜷缩着的那个地方。
    “你必须一直绑着他?”赫敏无力地问。
    “哦……是啊……”海格说,显得很不安,“瞧——就像我说过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力气。”
    哈利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禁林里的这一片地方,别的动物都奇怪地消失了。
    “那么,你想让哈利、罗恩和我做什么呢?”赫敏担心地问。
    “照看他,”海格低沉、嘶哑地说,“在我走了以后。”
    哈利和赫敏交换了一下痛苦的眼神,哈利难受地想到,自己已经答应过海格了,不管他有什么请求,自己都会照办。
    “究竟该怎——怎么去照顾他呢?”赫敏问道。
    “不用提供食物或者别的什么!”海格急切地说,“他自己能弄到食物,没问题。鸟和鹿之类的东西……不,他需要有人陪陪他。如果我知道有人继续帮他……教教他,你知道。”
    哈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又转过身望着他们面前那正躺在地上熟睡的巨大身躯。海格看上去不过是个特大号的人类,格洛普就不一样了,他看起来就像个畸形的怪物。哈利本以为在这个巨大土堆的左边是一块长着苔藓的大石头,现在他辨认出那是人的脑袋。它几乎是个圆球,长满了拳曲、浓密的凤尾草色头发。在脑袋顶上,可以看到一只肉鼓鼓的大耳朵的边缘,脑袋直接长在肩膀上,之间几乎没有脖子,这倒是跟弗农姨夫颇为相像。他那脏乎乎的呈褐色的罩衫,看上去好像是用兽皮粗粗缝起来的,罩衫下面的脊背非常宽阔;当格洛普睡觉时,兽皮之间粗糙的接缝处似乎绷得很紧。他的双腿蜷缩在身体下面。哈利可以看见两只巨大、肮脏的光脚板,它们大得像雪橇,叠放在禁林的泥地上。
    “你要我们教他。”哈利声音空洞地说。他现在明白费伦泽的警告是什么意思了。他的努力没有用,他最好还是放弃。当然了,住在禁林里的其他动物肯定能听到海格怎样白费力气地教格洛普说英语。
    “是啊——哪怕你们只跟他说说话也行,”海格满怀希望地说,“因为我觉得,如果能和别人交谈,他就会更了解我们都十分喜欢他,想让他留下来。”
    哈利看了看赫敏,赫敏从捂住面孔的手指间注视着他。
    “你有点想让我们把诺伯弄回来,是吗?”哈利说,赫敏非常无力地笑了一声。
    “那你们会答应吗?”海格说,似乎没有理解哈利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会的……”哈利说,他已经决心遵守自己的诺言,“我们会试试,海格。”
    “我就知道我可以指望你们,哈利,”海格淡淡地微笑着说,又用手绢擦了擦脸,“我并不想让你们出来的次数太多,也许……我知道你们快要考试了……你们也许能每周一次穿上隐形衣来这里和他聊一会儿吧。我来叫醒他,然后——给你们介绍介绍——”
    “什——不要!”赫敏说着跳了起来,“海格,不,不要叫醒他,真的,我们不需要——”
    可是海格已经跨过他们面前粗大的树干,走近格洛普。离格洛普大约十英尺远时,他从地上捡起了一根被折断的大树枝,他回头朝哈利和赫敏笑了笑让他们安心,然后用大树枝尖端用力捅了捅格洛普后背的正中间。
    巨人咆哮了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禁林里四处回响;头顶树梢上的小鸟喳喳叫着从栖息的地方飞起来消失了。此时,在哈利和赫敏面前,巨大的格洛普正从地上抬起身。他用一只巨大的手撑在地上想跪起来时,地面都在颤抖。他转过脑袋,想看看是谁为什么事吵醒了他。
    “还好吗,小格洛普?”海格说。他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愉快些,同时一边向后退一边举起了大树枝,准备再捅一捅格洛普。“睡得挺香吧?”
    哈利和赫敏尽量往后退,同时仍然使巨人保持在自己的视野里。格洛普跪在两棵还没有被他连根拔掉的树之间。他们俩抬起头,望着他大得惊人的脸盘,那就像是浮现在阴暗的空地上的一轮灰白色的满月。他的五官就像是在一个大石头圆球上粗粗劈凿出来的。短粗的鼻子几乎不成形状,嘴巴歪斜着,长满了半块砖头大小的奇形怪状的黄色牙齿;双眼是浑浊的褐绿色,按巨人的标准来看很小,而且因为刚刚睡醒,所以几乎还没睁开。格洛普抬起肮脏的指关节,每个都有板球那么大,伸向眼睛使劲揉了揉,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用惊人的速度敏捷地站了起来。
    “嚯,天哪!”哈利听到赫敏在身旁恐惧地尖叫着。
    格洛普的手腕和脚脖子上都拴着绳子,另一头捆在大树上,大树不祥地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海格说的没错,他至少有十六英尺高。格洛普矇矇眬眬地打量着周围,伸出像遮阳伞那么大的一只手,抓起一棵高耸的松树上较高处的一个鸟巢,把它翻了过来,然后他怒吼一声,显然鸟巢里面没有鸟,让他很不高兴;鸟蛋像手榴弹一样落向地面,海格猛地扬起双臂遮住脑袋保护自己。
    “总之,小格洛普,”海格一边喊一边担心地看着上面,以防还有鸟蛋落下来,“我带了几个朋友来见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可能会带朋友来见你吗?记得吗,当时我说过我可能要出去旅行一阵儿,让他们来照顾你?记得这些吗,小格洛普?”
    但是格洛普只不过又低沉地咆哮了一声;很难说他有没有听海格说话,甚至很难说他有没有听到海格说话的声音。现在他抓住松树树梢朝自己扳了过去,显然只是喜欢看看他松手时松树能弹出去多远。
    “好了,格洛普,别这么做!”海格喊道,“那些树就是被你这么拔——”
    哈利确实看到树根周围的土正在裂开。
    “我给你找到朋友了!”海格喊道,“也就是同伴,看啊!往下看,你这个大笨蛋,我给你带了些朋友!”
    “哦,海格,别。”赫敏呻吟说,但是海格已经又举起了那根大树枝,猛地捅了一下格洛普的膝盖。
    巨人放开了树梢,它吓人地摆动着,松针像倾盆大雨一样落向海格。巨人向下看了过来。
    “这个,”海格指着哈利和赫敏站立的地方说,“是哈利,格洛普!哈利·波特!如果我必须离开,他可能会来看望你,明白了吗?”
    巨人这才注意到哈利和赫敏站在那里。他低下像巨石一样的大脑袋,好靠近一些看看他们,他们望着他,吓得直发抖。
    “这是赫敏,看到了吗?她——”海格犹豫了一下。他朝赫敏转过身说道:“如果他叫你赫米,你会介意吗,赫敏?对他来说你的名字太难记了。”
    “不,一点儿都不介意。”赫敏尖声说。
    “这是赫米,格洛普!她也会一起来看你!挺不错吧?有两个朋友跟你——格洛普,不要!”
    格洛普飞快地朝赫敏伸出一只手;哈利抓住赫敏把她拉到身后的一棵大树后面,格洛普的拳头碰到了树干,他差一点就够着他们了。
    “坏孩子,小格洛普!”他们听见海格大声喊道,赫敏躲在树后紧紧抓着哈利,一边哆嗦一边呜咽着,“很坏的孩子!你不能抓——哎哟!”
    哈利从树干后面探出脑袋,看到海格仰面躺在地上,一只手捂着鼻子。格洛普显然已经觉得没意思了,就直起身子,又开始尽量把松树朝自己拉过来。
    “好了,”海格口齿不清地说,一手捏住正在流血的鼻子,一手抓起自己的弩站了起来,“哦……好了……你们已经见到他了,而且——而且以后你们再来找他,他就能认出你们了。是啊……哦……”
    他抬起头看了看格洛普,他正在往自己面前拉松树,像大石头一样的脸上满是开心的表情;树根被他扯得吱吱作响,离开了地面。
    “哦,我看今天也就可以了,”海格说,“我们要——哦——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好吗?”
    哈利和赫敏点点头。海格又把弩搭在肩膀上,仍然捏着鼻子,领头走进了树林。
    有一阵儿谁都没吭气,他们听到了远处的轰隆声,这意味着格洛普终于拉倒了那棵松树,即使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说话。赫敏脸色苍白,板着脸。哈利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要是有人发现海格把格洛普藏在禁林里,那会发生什么情况呢?他还答应海格,他自己、罗恩和赫敏会接替海格,去白费力气地努力让这个巨人文明些。尽管海格很喜欢自欺欺人,可他怎么能欺骗自己,认为有尖牙的怪物是无害的,愚弄自己,认为格洛普适合跟人类相处呢?
    “别动。”海格突然说,这时候哈利和赫敏正在他身后奋力穿过一小片浓密的两耳草。他从肩上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弩上。哈利和赫敏举起了魔杖;现在他们已经停住了脚步,也就可以听见附近的动静了。
    “哦,哎呀。”海格轻轻地说。
    “我记得我们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海格,”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说,“这里不再欢迎你了吗?”
    似乎只有一眨眼的工夫,一个男人赤裸的上半身穿过斑驳的绿色暗光朝他们飘过来;他们看到他的腰部光滑自然地和红棕色的马身连接在一起。这个马人长着一张高傲的、颧骨高耸的脸,还有一头长长的黑色头发。他像海格一样,也带着武器,满满一筒箭和一张背在肩上的长弓。
    “你好吗,玛格瑞?”海格警惕地说。
    马人身后的树林中传来沙沙声,又有四五个马人出现在他身后。哈利认出了黑色身躯、留着胡子的贝恩,他在将近四年以前遇见费伦泽的那天晚上也见到过他。贝恩装出从来没见过哈利的样子。
    “那么,”他用一种凶巴巴的语气说,接着立刻转向了玛格瑞,“我想我们都知道,如果这个人类再次在禁林里露面,我们该怎么办吗?”
    “我现在成了这个人类了?”海格暴躁地说,“就因为我阻止你们进行谋杀吗?”
    “你不该多管闲事,海格,”玛格瑞说,“我们的习俗跟你们的不一样,我们的法律也跟你们的不一样。费伦泽背叛了我们,给我们丢了脸。”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海格不耐烦地说,“除了帮助邓布利多,他什么也没做——”
    “费伦泽变成了人类的奴隶。”一个脸上有深深皱纹的灰色马人说。
    “奴隶!”海格严厉地说,“他是在帮邓布利多的忙——”
    “他向人类出卖了我们的知识和秘密,”玛格瑞轻轻地说,“这样的耻辱是无法挽回的。”
    “如果你这么说,”海格耸耸肩膀说,“那我个人认为你犯了个大错——”
    “你也犯了个大错,人类,”贝恩说,“因为你又回到了我们的禁林里,而我们已经警告过你——”
    “现在,你们听我说,”海格生气地说道,“我不想听到什么‘我们的’禁林,即使这对你们来讲没区别。谁在这里进出不是由你们决定的——”
    “更不是由你决定,海格,”玛格瑞温和地说,“我今天会放你走,因为你身边有年轻的——”
    “他们不是他的学生!”贝恩轻蔑地插嘴说,“玛格瑞,他们是从那所学校来的!他们很可能已经从那个叛徒费伦泽的教学中得到好处了。”
    “但是,”玛格瑞冷静地说,“屠杀马驹是可怕的罪行——我们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今天,海格,你走吧。从今以后,远离这个地方。你帮助叛徒费伦泽逃离我们时,你就已经失去了马人的友谊。”
    “我不会为了一群像你这样的老骡子就一直待在禁林外面!”海格响亮地说道。
    “海格,”赫敏恐惧地尖声说,这时贝恩和那个灰色马人都在用蹄子刨地,“我们走吧,求求你了,我们走吧!”
    海格向前走去,但是他仍然举着弩,用威慑的目光紧紧盯着玛格瑞。
    “我们知道你在禁林里藏了什么,海格!”当马人们从视线中消失后,玛格瑞在他们背后喊道,“而且我们正在失去耐心!”
    海格转过身,显然是想径直朝玛格瑞走去。
    “他在这里待多久,你们就得忍多久,禁林既是你们的也是他的!”他大叫着,哈利和赫敏都使足全身力气顶住海格的鼹鼠皮马甲,尽力阻止他往回走。他皱着眉头向下看了看;当他看到他们都在推自己时,表情变得稍微有些惊讶;他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他们在这么做。
    “你们两个冷静点儿,”他说着转身向前走去,他们俩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不过是讨厌的老骡子,对吧?”
    “海格,”赫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绕开他们路上的一小片荨麻,“如果马人不想让人类进禁林,看来哈利和我好像确实不能——”
    “啊,你听到他们怎么说了,”海格轻蔑地说,“他们不会伤害马驹——我是说,小孩子。再说,我们不能受那帮家伙的摆布。”
    “试试吧。”哈利对赫敏低声说,赫敏显得垂头丧气的。
    他们终于回到了小径上,十分钟后,树木开始稀疏起来;他们又能看到几小片蓝色的晴空了,从远方清楚地传来欢呼声和叫喊声。
    “又进球了吗?”当他们停在树阴下望着魁地奇球场时,海格问道,“或者比赛结束了?”
    “我不知道。”赫敏难过地说。哈利看到她显得衣衫凌乱,头发里满是小枝条和树叶,长袍被扯破了几个地方,脸上和胳膊上有许多划痕。哈利知道自己看起来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猜是结束了,你知道!”海格说着仍然眯起眼睛望着球场,“瞧——已经有人出来了——要是你们两个动作快点儿,就能混进人群,没人会知道你们不在那儿!”
    “好主意!”哈利说,“嗯……那就再见吧,海格。”
    “我真不敢相信他,”他们刚离开海格听力所及的范围,赫敏就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真不敢相信他。我实在不敢相信他。”
    “你冷静点儿。”哈利说。
    “冷静点儿!”她激动地说,“一个巨人!一个巨人在禁林里!我们还得去教他英语!总是想当然地以为没问题,我们能在进出禁林的时候通过那群危险的马人!我——不敢——相信——他!”
    “我们还什么事情都没做呢!”哈利想用沉着的语气让她安下心来,这时候他们与一群叽叽喳喳叫着的赫奇帕奇们会合在一起,朝城堡走去,“除非他被赶走了,不然他不会要求我们做任何事情,也许他根本就不会被赶走。”
    “哦,别胡扯了,哈利!”赫敏生气地说,她突然原地停了下来,后面的人只好绕开她走,“他当然会被赶走,说实话,在我们刚才看到那一切之后,谁还能指责乌姆里奇呢?”
    哈利瞪着她,谁也没说话,她的眼睛渐渐充满了泪水。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哈利轻轻地说。
    “不……嗯……没错……不是,”她说着生气地擦去眼泪,“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生活弄得这么艰难——还有我们?”
    “我不知道——”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绝不把球往门里放,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我希望他们别再唱这首傻乎乎的歌了。”赫敏难过地说,“他们还不够得意吗?”
    一大群学生正从球场走上草地的斜坡。
    “哦,我们在遇见斯莱特林们之前赶紧进去吧。”赫敏说。
    “韦斯莱真真是好样,
    一个球都不往门里放,
    格兰芬多人放声唱: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赫敏……”哈利慢慢地说。
    歌声越来越响亮,但不是穿着银绿相间服装的斯莱特林在唱,而是出自一大群穿着金红相间服装的人,他们慢慢朝城堡走去,很多人肩上扛着一个人。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绝不把球往门里放,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不会吧?”赫敏小声地说。
    “是的!”哈利响亮地说。
    “哈利!赫敏!”罗恩大声喊道,把银色的魁地奇杯举在空中挥舞着,看起来欣喜若狂,“我们成功了!我们赢了!”
    罗恩经过时,他们抬起头朝他微笑着。在城堡门口发生了一阵拥挤,罗恩的脑袋重重地撞到了门楣上,但是好像没人想把他放下来。那群人依然高唱着,挤进了门厅。哈利和赫敏微笑着望着他们离开,直到“韦斯莱是我们的王”的旋律渐渐消失。然后他们朝对方转过身,笑容渐渐消退了。
    “我们把那个新消息留到明天,好吗?”哈利说。
    “好吧,没问题,”赫敏疲惫地说,“我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们一起登上台阶,走到前门门口时都不自觉地回头望着禁林。哈利不能肯定那是不是出于自己的幻觉,但是他觉得自己明明看到了远处的一小群鸟突然飞到树梢上的天空中,就好像它们筑巢的那棵树刚刚被连根拔起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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