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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慢与偏见
Pride and prejud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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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柯林斯先生造访浪搏恩

“亲爱的，我希望你已经通知过厨师今天送上一份像样的晚饭，我有客人来。”第二天早饭后班纳特先生对妻子说。

“亲爱的，是谁？除了夏洛特·卢卡斯偶尔来一趟，我不知道谁还会来。要是她，家常便饭就够了。”

“我说的那个人是个有教养的男人，一个陌生人。”

班纳特太太激动得两眼放光。“是彬格莱先生，我敢肯定！简，你怎么从来没有提过！啊，能见到他我高兴极了。丽迪亚，我的乖，快拉铃。我得马上跟厨师讲。”

“不是彬格莱先生，”她丈夫说，“这个人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太太和五个女儿异口同声，急切地向他发问，这使他十分得意。他先拿她们的好奇心逗了一会儿乐，最后作了解释。“最近，我收到了远房侄子柯林斯先生的一封来信。你们知道，我死后他要继承我的一切财产，到时候可能随时把你们赶出这幢房子。”

“哦，亲爱的！”他妻子叫道。“请不要提那个可恶的家伙。自己的财产不留给自己的孩子，这恐怕是世界上最难叫人接受的事情了。我要是你的话，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简和伊丽莎白又向她解释了一遍法律上的具体情况。她们以前经常向她解释，可是这种事班纳特太太拒不理解，她继续叫苦不迭地对柯林斯先生发牢骚。

“这件事当然很不公平，”班纳特先生表示赞同，“柯林斯先生继承这幢房子受之有愧，无论怎样他都难以免于这种愧疚。可是，如果你愿意听听他的来信，他说话的口气也许会使你的态度缓和一点。”

他大声朗读了以下这封信：

亲爱的先生，

阁下与先父之不和一直令我深感不安。自从先父去世之后我一直希望重修两家之好。经过长期学习与培训，我已于最近成为牧师，并万分荣幸地获得刘易斯·德·包尔公爵的遗孀凯瑟琳·德·包尔夫人的恩宠。这位慷慨的夫人将汉斯福的教区长职位赐与了我，当时，这个职位正好空缺。汉斯福是个村庄，位于这位夫人在肯特郡巨大的乡间别墅附近。在此，一有必要，我便履行自己的职责，而且无时无刻不极力表现出对夫人的感激和尊敬。另外，作为一名牧师，我感到有责任尽我力之所及，促进本教区家家户户亲善和睦。有鉴于此，我自信向您伸出友谊之手是正确之举。我最终继承您的财产之后，诸位令媛一定会一无所有，对此我自然深感不安，并为此真切道歉。我向您保证我愿意尽一切可能给予补偿——这一点容后再叙。如果您不反对，我拟于11月18日星期一4点钟前来拜谒您和全家，并有可能在贵府打扰至星期六离开。这不会引起我什么不便，因为凯瑟琳夫人对于我偶尔离开职守绝无反对之意。

亲爱的先生，我向尊夫人及诸位令媛致以尊敬的、良好的祝愿。您的朋友威廉·柯林斯。

“所以，今天下午4点这位和事佬先生就要来了，”班纳特先生说着，一面把信折叠起来。“他像是一位知书达礼、严肃认真的年轻人。凯瑟琳夫人允许他拜访我们，真是体贴入微呀！”

“那么，如果他愿意用某种方式给女儿们以补偿的话，我当然不会给他泼冷水，”班纳特太太说。

“虽然很难猜测，”简说，“他打算如何补偿我们，不过，他想帮助我们，倒是件好事。”

“我觉得他有点儿古怪，”伊丽莎白说。“他听起来过于自鸣得意，谈起凯瑟琳夫人又过于客气！他将来继承父亲的财产为什么要道歉？我们知道那不是他的错。先生，他会是个理智的人吗？”她转向班纳特先生，补充道。

“我想不是，亲爱的。他极有可能恰恰相反。他在信中显得既卑躬屈膝，又妄自尊大，这一定很有趣，我真想马上见到他。”

年纪居中的女儿玛丽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很少参与家人的谈话，这时她插话说，在她看来，这封信意思表达得恰如其分。可是吉蒂和丽迪亚对这封信和它的作者没表现出任何兴趣。她们想象不出来见到表兄会有什么乐趣，因为他极不可能穿着军服来。不过，她们的母亲听完信之后改变了对柯林斯先生的态度，现在准备着心平气和地迎接他，这使得丈夫和女儿们大为惊讶。

柯林斯先生准时到达，受到了全家极为客气的接待。班纳特先生实际上没说几句话，可是女士们总是有话可说，而柯林斯先生似乎也不需要鼓励。这个年轻人25岁，高高的个子，样子很稳重。他表情严肃，言谈拘谨。他来到不久，就对班纳特太太说：“夫人，您有这么多懂事的女儿，我必须向您表示祝贺。关于她们的美貌我耳闻很多，如今相见，才知道比传闻的漂亮百倍。我相信，您不久就会看到她们一个个喜结良缘。”

对于别人的夸奖，班纳特太太从来不争执，于是她回答道：“谢谢你的吉言，先生，我确实希望她们找到好男人，不然的话，她们生活就无依无靠了。”

“您大概是指我要继承班纳特家的财产一事吧？”

“啊，是的，先生，一点儿不错！你也得承认，对我那可怜的女儿来说，这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夫人，我十分清楚令媛们的困难处境——关于这一点，我还有话要说，可是我十分注意讲话要宁少勿多，宁晚勿早。不过，我愿意告诉您，对于到这里后对姑娘们产生爱慕之情，我是有思想准备的。也许等我们互相熟悉之后——”

开饭的铃声响了，全家人同客人一起来到了餐厅。柯林斯先生称赞客厅、餐厅和所有的家具，姑娘们对此偷偷地相视而笑。要在往常，班纳特夫人听到这样的赞美，一定会乐滋滋的，可是这次她禁不住心里嘀咕，说不定他是在欣赏自己未来的财产呢。晚饭他也说好极了，就问是哪位迷人的表妹的手艺。可是班纳特夫人十分尖刻地向他解释说，他们完全请得起好厨师，女儿们根本不用下厨房。他于是赶紧请她原谅自己的冒失，接着又道歉了大约一刻钟。

到现在为止，班纳特先生几乎还没有说什么话，但是，他觉得现在应该介入谈话了。“柯林斯先生，你被授与圣职似乎非常幸运，”他说。

他选的这句开场白再合适不过了。柯林斯先生兴致勃勃地讲了几分钟，称赞凯瑟琳夫人。“我一生中还从来没有见过出身如此高贵的人会这样体贴人！虽然她是一位贵妇人，可是她从来都没有看不起我。她和我谈话几乎就像和同等身份的人谈话一样，还给我提出建议。例如，她建议我尽早结婚。而且，您知道吗，她请我到她家吃过两次饭！有人认为她高傲，可是她对我从来都很和蔼。她甚至不怕麻烦到寒舍去过一次，还十分细心地让我作一两处改进——在楼上放几个架子。”

“我相信她做得很对、很有礼貌，”班纳特太太说，“她住得离你近吗，先生？”

“夫人的家、罗新斯庄园和寒舍仅有一条乡间小路相隔。”

“我想你刚说过她是个寡妇？有孩子吗？”

“她只有一个女儿，将会继承罗新斯庄园和凯瑟琳夫人所有的财产。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年轻小姐，可惜健康状况欠佳。我拜访罗新斯时经常稍稍称赞一下她的容貌和才艺。凯瑟琳夫人很喜欢对她女儿的称赞。我把取悦夫人当成了我的职责。”

“我认为你做得对，”班纳特先生说。“你奉承人体贴入微，毫无疑问是个专家。请问你是怎么想起这些取悦之辞的？”

“有些是当下随口说的，不过，空闲时我也准备几句，也许在不同的场合可以用上。”

班纳特先生饶有兴趣地听了这位侄子的谈话。柯林斯先生正像他所预料的那样愚蠢。到喝茶时分，班纳特先生觉得已经听够了，茶点过后，他便请客人给姑娘们大声读点东西。可是，柯林斯先生一看到递给他的是小说，脸上马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坚持说他从来不读小说。相反，他选了一本宗教方面的书，然后用缓慢、严肃的声调读了起来。丽迪亚不会长时间地掩饰自己的厌倦情绪，他只读了三页，她便粗鲁地打断了他，问她母亲麦里屯一位军官的情况怎么样了。柯林斯先生感情受到了伤害，拒绝再往下读，尽管班纳特太太和其他几个女儿为丽迪亚的失礼道了歉。

柯林斯先生不是一位很有理智的人，教育和社会都改变不了他。对保护人的尊敬、自命不凡和新职位使得傲气和奴性在他身上并存。他现在既然有了窝，收入又相当可观，于是便决定结婚了。班纳特家的姑娘以娇媚迷人闻名遐迩，他所谓的补偿就是同其中的一位姑娘结婚，以弥补这些姑娘因为他而失去的继承权。他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计划，还觉得自己使之付诸实施，非常慷慨无私。

他到达浪搏恩，见了简·班纳特可爱的脸蛋后，便肯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简作为长女，应当首先结婚，在头天晚上，他就选中了她。但第二天早上与班纳特太太经过15分钟的交谈，他就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想法了。他解释说他要在几位姑娘中找一位妻子时，班纳特太太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她回答说，大女儿很可能不久就订婚。“可是我还有别的女儿呢，柯林斯先生，”她继续说，语调中带着鼓励。

柯林斯先生不得不把简换成伊丽莎白，不一会儿就定了下来——班纳特太太沏茶时他做出了决定。伊丽莎白在年龄和姿色上都仅次于简，选她是很显然的。

班纳特太太乐滋滋的，满心希望不久将有两个女儿嫁出去。前一天她还感到厌恶的那个男人一下子成了她的掌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