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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
Jane Ey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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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重新找到罗切斯特先生

枫丹庄园是一幢建在树林中间的高大的旧房子，看上去灰暗、孤单，周围绿树环绕。当我走近时，狭窄的前门打开了，里面走出的正是我永远都能认出的爱德华·罗切斯特。我屏住呼吸注视着，心中悲喜交加。他看上去还和过去一样强壮，头发依然乌黑，但在他的脸上，我看到的是从未见过的痛苦、绝望的表情。他慢慢地、踌躇地在路上走着。尽管他抬起头来热切地望着天空，但显然他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儿，他停住脚步，静静地站着，雨水打在他低着的、光光的头上。最后他艰难地找到了回家的路，关上了门。

当我敲门时，罗切斯特先生的老仆人约翰打开门，并认出了我。主人从特恩费得搬来时，他和妻子玛丽是主人唯一想留下的仆人。尽管他们见到我很吃惊，我还是没费什么事就做好了当晚住在枫丹的安排。

我们一起坐在厨房里，玛丽警告说：“他也许不愿见到你。除了我们以外，他拒绝见任何人。”她点上几根蜡烛。“尽管他瞎了，却总希望天黑时在客厅里点上蜡烛。”

“把蜡烛给我，玛丽。”我说。“我给他拿去。”

这个双目失明的人坐在黑屋子里无人照管的炉火边。“把蜡烛放下，玛丽。”他叹了口气。

“先生，它们在这里。”我说。

“你是玛丽，对吗？”他说，并仔细听着。

“玛丽在厨房里。”我答道。

“是什么甜蜜的疯狂攫住了我？”他突然喊道。

“说话的人在哪儿？我看不到，但我必须感觉到，否则我的心就会停止跳动，我的脑子就会迸裂！让我摸摸你，否则我会活不下去！”我双手握住他摸索着的手。“是简吗？这是她的样子……”他腾出手来，抓住我的胳膊、肩膀、脖子、腰肢，把我紧紧抱住。

“她在这里。”我说。“她的心也在这里，我是简·爱。我找到你了，回到你身边来了。”

“我的宝贝还活着！那么你没有死在某处的阴沟里！这是不是梦？我常常梦见你，早上醒来却已被抛弃，只剩下黑暗的生活和饥渴的灵魂。”

“我活着，我不是梦。实际上我现在是个独立的女人了，我从舅舅那儿继承了5 000英镑。”

“啊，这听起来倒是真的！我不会梦到这个。但是也许你现在有了朋友，不再想到这幢孤零零的房子里，花许多时间陪伴一个像我这样的瞎子了。”

“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我想和你一起住，除非你反对。我要成为你的邻居，你的护士，你的管家，你的伴侣。只要我活着，你就永远不会悲伤或孤独。”

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沉默使我感到有些尴尬。我本以为他仍然希望我成为他的妻子，却纳闷他为什么不向我提出来。

“简，”他悲哀地说。“你不能永远做我的护士。你很慷慨善良，但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你会想结婚。如果我能够看得见，我会努力让你再爱上我，但是……”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来他担心的就是这些，我感到轻松了许多，因为他失明丝毫没有影响到我对他的爱。但是，我觉得过于激动对他没好处，于是就开始扯些别的话题，逗他笑一点儿。我们分手去就寝时，他问我：“简，就一件事。你住的家里只有女士吗？”我笑了，逃上楼去，仍止不住笑。“好主意。”我想。“小小的嫉妒会让他减少对自己的伤心。”

第二天，我带他到户外散步，呼吸些新鲜空气。当我们紧挨着坐在树阴下时，我向他描述着田野和天空的美丽。

“简，告诉我。你狠心抛下我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他紧紧搂着我问。

于是我向他讲述了我的经历。他自然对我的表兄圣约翰很感兴趣。

“这个圣约翰，你喜欢他吗？”

“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能不喜欢他。”

“他也许五十多岁？”

“不，先生，圣约翰只有29岁。”

“我想你说过他很傻？一点儿也不聪明？”

“先生，他有着出色的头脑。”

“你是不是说过他实际上很平凡、很丑？”

“圣约翰是个美男子，个子高高的，金发碧眼。”

罗切斯特先生皱起眉头，大声诅咒着。

“先生，”我接着说，“实际上他要我嫁给他。”

“好了，简，离开我走吧！啊，直到此刻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再爱上别人！但是走吧，去和李维斯结婚！”

“先生，我永远不能和他结婚。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他很好、很伟大，但却冷若冰霜。你不必嫉妒，我整个的心都是你的。”

他吻吻我。“我跟特恩费得被雷击倒的大树没什么两样。”他说，“我不能指望像你这样一棵稚嫩的小树一辈子陪伴在我身边。”

“先生，你仍然强壮。小树需要大树的力量和庇护来支撑自己。”“简，你愿嫁给我，一个比你年长20岁、只有一只手的、可怜的盲人吗？”

“是的，先生。”

“我亲爱的！简，我们三天内就结婚。感谢上帝！你知道我从来不那么看重宗教吧？不过最近我认为上帝在为我的傲慢和邪恶的过去惩罚我。上星期一晚上，我情绪很坏，坐在敞开的窗边，祈求我黑暗的生活中出现一点儿安宁和幸福。在我的内心和灵魂深处，我想得到你。我喊了三声'简！'”

“上星期一晚上，大约午夜时？”我奇怪地问。

“是的，不过这还无关紧要。真正奇怪的是这个：我听到一个声音回答着：'我来了，等等我！'还说：'你在哪儿？'然后我听到山丘传来的回声，可我们这里没有山丘，是在树林当中。简，你当时一定睡了。你我的魂灵一定见了面，互相安慰！我听到的正是你的声音。”

我自己也搞不清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便没有告诉他就在那天夜里的那个时刻，我在很远的地方说出的正是他听到的话。

“我感谢上帝！”爱德华·罗切斯特说，“我请求他帮助我在未来过上更好的生活。”爱德华扶着我的肩膀，我们一起慢慢回到枫丹庄园。

我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我写信告诉了李维斯一家，戴安娜和玛丽回信热情祝贺我们，但圣约翰没有回复。

现在我已结婚十年。我懂得什么是爱和被爱。没有任何女人与丈夫，能像我和爱德华那样亲密。我是我丈夫的生命，而他也是我的。我们总是在一起，享受不够彼此的陪伴。两年后，他的一只眼睛开始恢复视力。现在他已经能看到一点儿。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世、放到他怀里时，他可以看出孩子继承了他那双又大又黑的漂亮眼睛。

费尔法斯太太退休了，阿黛拉已出落成一个迷人的姑娘。戴安娜和玛丽都结了婚，我们每年都去看她们一次。圣约翰实现了他的远大志向，如期去了印度，至今还在那里。他经常给我写信，没有结婚，也不打算结婚了。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完结，但是他对死亡毫不惧怕，盼着在天堂中获得他的一席之地。